當“00后”成為助浴師，“90后”轉型適老化改造咨詢師……銀發經濟的興起正在重構就業市場。新一代從業者憑借創新思維與專業技能，推動養老服務從生存剛需邁向品質選擇，在滿足老年人多元化需求的同時，也開辟了職業新賽道。
如今，養老領域新職業如雨后春筍般涌現，不僅滿足了老年人日益多樣化、個性化的需求，也為就業市場注入了新活力。這是當前社會發展和市場需求變化的必然結果，標志著養老產業正從傳統模式向專業化、精細化方向邁進。
服務邊界不斷拓寬
當前，我國老齡化程度持續加深，老年人口規模日益龐大。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截至2024年底，我國60歲及以上老年人口達3.1億人，占全國總人口的22.0%，其中65歲及以上人口2.2億人，占全國總人口的15.6%。
從市場趨勢看，隨著消費意愿和消費能力升級，老年人群體規模的上升釋放了大量產品和服務需求，需求結構也在從生存型向發展型轉變。過去幾年間，我國銀發經濟市場規模持續增長，養老服務業、老年用品消費、老年金融、健康、文旅等相關產業呈現爆發式增長態勢。
國家發展改革委社會發展司司長劉明表示，20世紀60年代以后出生的人消費意愿和消費能力更強。從消費方式看，老年人與年輕人消費邊界不斷融合，消費觀念、消費結構越發重合，更加注重個性化和悅己消費。從產業發展看，銀發經濟促使各產業為老年人創造出更多的服務和產品，涉及老年人生活的方方面面。
解決老年人急難愁盼、錨定老年人友好潛力產業、壯大市場規模、優化發展環境……千條線需要一根針來織起晚年幸福生活圖景，這根“針”就是能夠滿足需求的養老人才。
民政職業大學老年福祉學院院長、教授屠其雷表示，不同年齡、健康狀況、經濟條件的老年人，對養老服務的需求呈現多元化特征，促使職業領域走向細分化。例如，失能、半失能老年人數量的增長，使得老年人能力評估師、長期照護師等職業的重要性日益凸顯；高齡且行動不便的老年人在日常生活清潔方面存在困難，助浴師這一新興職業應運而生。
“在傳統觀念中，養老主要依賴家庭成員。現在人們對養老的認知更加多元和理性。家庭結構小型化趨勢使得子女難以獨自承擔全部養老重任，社會養老服務的重要性愈加凸顯。”屠其雷提到，不少老年人自身也開始積極接受專業養老服務，主動追求更高品質的晚年生活，不再局限于基本的生存需求，在醫療保健、精神文化、社交娛樂等方面展現出強烈渴望。
這一觀念轉變極大地拓寬了養老服務的邊界，也為養老新職業的誕生與發展創造了廣闊空間。同時，科技進步賦能養老服務，智能養老設備等應用日益廣泛，嵌入老年人生活的方方面面，提升了養老服務的效率與質量。
職業內涵日新月異
“您知道我們現在在哪里嗎”“剛才說的3種物品，您能復述一下嗎”“您聽得到就點個頭”……在江蘇，南京眾享社會工作服務中心的老年人能力評估師余婷婷正在入戶為老人開展評估工作。
2008年入職南京市建鄴區社會福利院、從事養老服務工作的余婷婷，在福利院院長易婕的支持下，持續研究養老行業新政策新方向。2013年，她正式成為一名老年人能力評估師。
余婷婷介紹，老年人能力評估的作用就是客觀科學地將老年人的能力狀況呈現出來，為醫保、民政部門制定政策、實施政府購買養老服務提供客觀依據，為老年人家庭照護方案設計和安全預防提供專業參考，為照護機構制定收費標準及照護方案提供相關參考方案。
在十幾年的養老服務實踐中，余婷婷總結出不少經驗。“我們并不刻板地對照評估表逐條詢問，而是有意識地在與老年人交流互動過程中開展評估。”她舉例說，評估師用正常音量溝通交流，如果老年人能給予回應，說明聽力是正常的；當出示工作證件時，如果老年人能夠看到上面的字，證明視力是正常的；在日常上門時，如果是老年人自己開門的，評估師會觀察下肢活動能力來判定其平地行走情況。
在評估工作完成后，評估員要跟家屬充分交流，了解老年人日常生活情況，作為評估結果判定的參考依據。另外還會根據評估結果，對老年人及家屬進行健康宣教，進一步提升老年人生活質量。
常年和不同類型、不同性格的老年人打交道，評估師不僅需要客觀出具評估結論，也要兼顧老年人心理需求。余婷婷說，一些自尊心較強的老人不能接受自己失能的狀態，明明有些日常生活行動不能獨立完成，在陌生人面前還是會勉強去做。對于這些老年人，評估師在實事求是出具評估結論基礎上，也要照顧老人的心情，保護老人的隱私。
從業至今，余婷婷評估的人數已達四五萬人次，“這些年南京市基本上跑遍了”。
除了專業評估，適老化改造也是提升養老品質的關鍵環節。北京市第一社會福利院護理部副主任曹雪梅這幾年接觸了不少適老化改造產品。“現在適老化改造產品種類繁多，我們經常去展會和企業開展評估。有些產品在設計時，對老年人的需求了解不全面，難以完全滿足使用要求。我們與老年人朝夕相處，更加了解老年人的實際需求。”
北京市第一社會福利院引進過一種生命體征監測系統，發揮了關鍵作用。“當時老人已經無法自主呼救，幸虧監測系統及時發現了老人的變化，我們才能協助他及時就醫。”曹雪梅說，“過去養老護理工作依賴人的經驗，現在有了一些智能產品，能夠更好地了解老人身體狀態，解決老年人生活中遇到的問題。”
強化老年人用品創新，擴大為老服務供給，不僅需要依靠科技創新，也需要從業人員的協同配合，才能通過多維度改造，顯著提升老年人生活質量，減輕家庭照護壓力。
校企合作按需育才
養老領域人才隊伍建設已成為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為老年人提供多樣化多層次服務的重要保障。
正如屠其雷所說，大量養老新職業涌現，一方面，創造大量就業崗位，拉動就業增長。以長期照護師為例，龐大的老年群體需求帶動護理培訓、護理用品生產到養老服務運營等環節形成完整就業生態。另一方面，養老新職業推動養老服務多元化、專業化發展，激發新的消費需求。比如，老年人能力評估師通過精準評估，為老年人匹配個性化養老服務方案，帶動養老康復、老年旅游、老年教育等細分領域消費，持續推動銀發經濟發展。
曹雪梅說：“養老護理員并不是新職業，160多年前世界上有了第一家護理學院。這幾年養老護理行業發生了明顯變化，正在向專業化方向發展，要求越來越高，護理專業前兩年在我國升級為一級學科。”
為加強養老服務領域人才培養力度，民政部等12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加強養老服務人才隊伍建設的意見》明確要求，圍繞養老服務人才“引、育、評、用、留”等關鍵環節，提出系統性政策措施。其中，在提升人才素質能力方面，要求加強專業教育培養，大力發展養老服務職業教育，加強普通高校本科及以上層次養老服務人才培養，強化技術技能培訓，開展養老服務人才培訓提升行動。
人社部職業能力建設司司長吳禮舵表示，將指導技工院校開設康復保健、健康與社會照護等專業，推進工學一體化培養模式，提高技能人才培養質量。根據養老服務機構用工需求和培訓機構開展相關領域培訓的情況，制定并公布職業技能培訓需求指導目錄和職業培訓機構目錄，給想加入養老服務行業領域的勞動者提供自主選擇。
記者了解到，民政職業大學通過校企共同開發人才培養方式，積極探索學徒制人才培養模式改革，采取“工學交替”教學模式，并聯合院校、企業，共同開發系列課程標準，組建校企“雙師”隊伍，開發課程教材，建設開放型產教融合實踐中心，各要素支撐養老人才培養，為行業輸送“用得好、留得住”的養老人才。
2023年，經過考核，余婷婷成為江蘇省首批認證的老年人能力評估師。“對于一直從事養老評估行業的我們，有了官方認證，工作更有底氣了。”余婷婷說。
規范發展前景可期
屠其雷表示，當前養老領域新職業在規范化方面還存在不少短板。在職業標準層面，部分新職業界限模糊、存在交叉，如長期照護師與養老護理員、醫療護理員在工作內容與技能要求上多有重疊，缺乏清晰界定，導致人才培養與使用較為混亂，影響服務專業性與行業發展。部分新興養老職業，如助浴師、銀發顧問等，尚未建立完整、系統的職業標準，在技能等級劃分、知識儲備要求等方面缺乏統一規范，從業者水平參差不齊。
北京大學護理學院副教授謝紅介紹，對于老年人能力評估領域，她的團隊一直探索標準化制定工作，“制定標準的出發點應放在更有效地服務老年人生活需要上”。
在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分類大典》中，鼓勵養老企業自主開展從業人員技能等級評價，遴選發布相關領域社會評價機構，開展社會化職業技能等級認定。目前，全國已有3000多家單位備案開展相關職業的技能等級認定工作。此外，符合條件的養老服務專業技術人員可以參加護理學、康復醫學等方面的專業技術資格考試或職稱評審，實現能力水平提升。
健全養老護理員職稱評定通道，有助于改變養老行業“臟累苦”的刻板印象。最近幾年，相關部門以養老護理員為試點，完善養老服務技能人才職業技能等級制度，健全養老服務技能人才職業技能等級社會化認定機制，還通過開展評比表彰、技能競賽、選樹典型等活動，加大褒揚激勵力度，有效提升養老服務人才職業尊崇感和社會認同度。
《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深化養老服務改革發展的意見》明確，要研究建立養老服務專業技術人才評價制度，規范養老服務領域職業設置，提高養老護理職業吸引力。建立健全技能人才與專業技術人才職業轉換通道，構建與技能等級相銜接的技能崗位評聘制度。有條件的地方可探索在職業院校開展養老服務類專業公費培養試點，畢業后市場化社會化就業。
為改善年輕人從業意愿低的情況，屠其雷建議構建涵蓋養老護理員、老年人能力評估師、銀發顧問等在內的養老職業群，同步完善各職業評價體系，為從業者指明職業發展方向。建立人才激勵機制，吸引更多高素質人才投身養老行業。在工作環境改善方面，加大對養老機構設施改造投入，引入自動洗澡機、移位機等輔助器具，減輕工作強度。在從業人員技術賦能層面，推動養老機構與科研院校合作，開展照護技術研究創新，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技術實現對老年人健康的實時監測與精準護理。同時為從業者提供技術培訓，提升專業素養。在人才培養層面上，設計符合學生認知規律的實踐教學體系，使學生逐步認識、理解養老行業，增強對行業的認同感。
目前，人社部與民政部正攜手合作，在摸清養老領域用工需求、崗位缺工情況的基礎上，推行“崗位需求+技能培訓+技能評價+就業服務”的項目化培訓模式，力求培養更多專業化、職業化養老服務人員，促進養老服務人才梯次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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